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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自行设定的6月30日将主权移交给伊拉克当局的最后期限,常常被视为美国开始脱离伊拉克事务的标志。实际上,占领的正式结束改变的是美国介入的性质,而非介入本身的必要性。这需要一种新的战略,将权力转化为合法性,进而为外交事务开启一个新的维度。
美国在伊拉克的目标常常被抽象地表述,仿佛我们发起战争仅仅是为了改革这一个国家。但我们不仅在伊拉克的内部结构上有利害关系,在其政治取向方面也有自身的利益诉求。一个主权独立的伊拉克,若要让联军部队基于协议而非占领的形式继续驻扎在其领土上,那么这一个国家必须有一个有代表性、安全稳定、得到国际认可且与和平世界相适应的政府。承认伊拉克新政府的国家一定要采取互补的政策,以免它们之间的竞争撕裂伊拉克新政权那脆弱的架构。伊拉克当局必须接受基本的安排,而不能自视为这一安排的受害者,否则他们的领土收复主义情绪可能会点燃地区局势。
尽管各大国在战前存在诸多争端,但实际上,它们在伊拉克的利益已经变得更一致。它们都将受到复兴的激进势力的威胁。这些国家明白,伊拉克局势的失败所带来的后果将跨越国界蔓延;它们能从合作中获得很多益处,而如果重蹈争端的覆辙则会损失惨重。如果主权独立的伊拉克走向激进或,那么每一个受到或激进势力威胁的国家都将处于危险之中。像埃及、沙特阿拉伯、约旦、摩洛哥甚至印度尼西亚这样的温和国家都有这样的认知,尽管有些国家可能因为过于忌惮而不敢公开承认。这种基于共同恐惧的共同目标,或许会成为构建国际秩序新方式的开端,就如同冷战后的国际秩序那样。
即使在最理想的情况下,这也将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一个主权独立的伊拉克,其内部动态将极其复杂。美国的传统是通过制衡体系来保障不受专断政治行为的侵害。但在伊拉克并没有类似的经验。因此,伊拉克的各个群体并不指望政府来保护自身;相反,他们通过加强自身所属的社区、部落、家族或宗教的作用来寻求安全。因此,民主化的早期阶段往往会使这一个国家走向分裂,而非实现统一。每个群体都在寻求最大限度地保障自己不被其他群体统治,并获取最大份额的权力和财富。这就是怎么回事在6月30日之后,伊拉克的安全局势可能会恶化——至少是暂时的——因为各个心怀不满的群体将把攻击目标转向新政府的机构。
这就是经常被提及的与德国和日本被占领情况的类比站不住脚的地方。德国和日本是民族国家,没有严重的分裂主义运动或国内游击队。在战败后,它们很快就达成了共识,即与占领国合作是恢复其社会和国际地位的关键。领导人通过表现出与占领军的亲近关系来获得支持。
在伊拉克,这些条件一个都不具备。民众把这场战争视为萨达姆・侯赛因的失败,而非国家的失败。对被推翻的独裁者的仇恨并不会自动转化为对美国的支持。事实上,许多伊拉克领导人通过与美国保持距离来寻求自身的合法性。德国和日本用了将近七年的时间才实现了完全的主权独立。而在伊拉克,目标是在七个月内完成这一进程。
有三大群体在新伊拉克中争夺影响力。占多数的什叶派坚持举行选举,其实际效果将是让他们获得主导地位。对其他群体来说,问题就在于什叶派将如何利用他们的多数地位,尤其是考虑到一些什叶派派别要求建立一个共和国的诉求。到目前为止,伊拉克的激进和阿亚图拉们还没有动用他们最有力的武器,即组织大规模的能力。伊拉克未来的稳定将取决于他们是在等待占领结束后展示自己的力量,还是真正接受一个多元、世俗的结果。
相比之下,库尔德人由于长期受到巴格达的压迫,他们主张建立一个联邦制体系,该体系将把中央政府的职能限制在国防、外交政策以及主要的行政职能方面,几乎不赋予其执法权力或地方治理权力。库尔德人对自治的定义与独立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
到目前为止一直占主导地位的逊尼派正在为他们失去的优势地位而哀叹。由于在伊拉克的历史上一直占据统治地位,他们至少目前在维护新兴的新政权结构方面没什么利害关系。在组建政府过程中出现的任何妥协,很可能只会缓解他们的敌意,而无法消除这种敌意。因此,在关于新安排的辩论中,什叶派带来了多元主义限度的挑战,库尔德人带来了联邦制限度的挑战,而逊尼派带来了和解的挑战。
或许对于美国所扮演角色而言,最关键的单一决定因素是我们的民主理想对伊拉克传统价值观的影响。例如,克服制度化的女性不平等问题,将会使我们与宗教机构产生冲突,无论是逊尼派还是什叶派的宗教机构。因此,伊拉克最终的国内问题很可能取决于世俗化与化之间的较量。而伊拉克主要的世俗化力量是复兴党,我们已将其推翻。在美国的治国方略中,在伊拉克寻找国内合作伙伴将成为一个主要考验。
伊拉克的邻国在这一进程中会有自己的想法。叙利亚可接受一个世俗、发展中的伊拉克,但没有办法接受一个由什叶派主导的伊拉克,并且它会对伊拉克亲西方的倾向感到不安。伊朗害怕一个强大的伊拉克,并且会一个亲美的伊拉克。土耳其会欢迎一个亲西方的伊拉克,但会对伊拉克的联邦制感到不安。
伊朗的立场最为复杂。它在巴格达建立一个尽可能弱小的中央政府方面有着战略利益,以阻止伊拉克重新崛起成为一股能够平衡德黑兰地区霸权野心的主要力量。它支持联邦制,但又害怕库尔德人,担心库尔德人的自治会挑战德黑兰对伊朗境内库尔德人的统治。伊朗的王牌是伊拉克南部占多数的什叶派人口。对于伊拉克什叶派是更珍视国家独立还是宗教和睦,人们存在不同的看法。一些人认为,由于历史上伊拉克南部是什叶派正统教义的中心,伊拉克什叶派可能会成为德黑兰阿亚图拉们在意识形态上的竞争对手——不过他们肯定会建立起某种自己的统治,从而削弱伊拉克别的地方实现稳定的前景。
无论如何,伊朗显然处于一个特殊的位置,能够在什叶派地区获得支持,并阻碍任何对其利益不利的整合。但伊朗可能会试图将我们的不满情绪控制在不至于引发我们报复的水平之下。因此,美国能否就对伊朗的政策达成一致,将坚定性与外交选择相结合,这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伊朗在伊拉克的行为。
作为北约盟友,土耳其在防止美国遭遇挫折方面有着重大利益。并且它准备为稳定伊拉克局势提供援助。然而,存在两个限制因素:奥斯曼帝国时期土耳其的统治历史,以及库尔德地区治理方面潜在的冲突。前者阻碍了——或者至少使土耳其参与安全领域的事务变得复杂。而且土耳其在库尔德地区的利益与美国对库尔德人自治的支持并不完全一致。土耳其领导人担心占土耳其人口20%的土耳其库尔德人会提出类似的自治要求。如果库尔德人的自治超出某些特定的程度,那么土耳其进行军事干预的威胁就不可忽视,而且这种干预可能会得到伊朗的支持。
如果说伊拉克的邻国让局势变得更复杂,那么其他几个国家的态度则带来了一些充满希望的前景。法国和德国已经重新思考了与美国的紧张关系:他们要求在联合国的主持下更快地移交主权的压力已经被事态的发展所超越。无论是不是有联合国的支持,伊拉克都将在几个月内实现主权独立,而且美国政府已经让联合国参与到这一进程的前期准备工作中。未来的核心问题是,这些盟友将怎么样应对新兴的伊拉克:他们会在一个共同的进程中与美国团结一致,还是会利用他们与主权独立的伊拉克政府加强后的接触机会,开始与我们竞争,以削弱美国在巴格达的影响力呢?欧洲会试图成为一股平衡力量,还是在规划伊拉克和中东的未来时成为一个合作伙伴呢?欧洲是否准备好为其增强的影响力做出与之相称的安全和财政贡献呢?
矛盾的是,两年前曾有可能破坏联盟的伊拉克的未来,如今可能会变成一个重建大西洋联盟的机会,甚至更广泛地说,成为重建国际秩序的一个机会。在7月1日之前,美国有能力独自塑造一个主权伊拉克的制度体系。在那之后,伊拉克的主权将使其他几个国家不可避免地参与进来。甚至在那之前,美国政府就已经让联合国参与进来,以帮助解决选举问题。因此,明智的美国政策应该在被我们自己启动的这个进程所迫使之前,就努力塑造事态的发展。
·将主权移交给伊拉克绝不能成为美国从伊拉克撤军的开始,而应该是美国以一种不同方式介入的新阶段的起点。
·安全仍然至关重要,但在这个新阶段,伊拉克部队可能会逐步承担起国内安全职能,而美国军队则负责处理边境事务、防范渗透路线以及应对大规模部队的攻击。
·由于伊拉克政治未来的国际化进程最迟将在7月1日启动,所以现在美国最好通过北约内部的一个联络小组让更多国家参与到这个进程中来,从而为国际机构在伊拉克采取联合行动奠定基础。
如果有必要面对最终的挑战,即像南斯拉夫一样,出于战略原因而建立的伊拉克无法通过代议制机构维持统一,它可能会走向独裁统治,或者分裂成各个组成部分,那么这样的安排就显得很重要。尽管这远非我们所期望的结果,但事态的发展有几率会使伊拉克分裂成三个国家。但这需要坚定的国际指导。
这并不意味着美国将其政策拱手让给多边共识,而是要以强有力的领导力来塑造政策。由于我们的军事和财政贡献,我们必然会拥有一个主要的——很可能是主导性的——话语权,就如同我们在阿富汗所做的那样。我们通过领导一个自愿联盟,实现了消除萨达姆・侯赛因所带来威胁的重要目标。建立一个新的和平架构需要更广泛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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